《她他们》完美收官，北欧全女性班底剧团首次来华，以笑和泪超越现实

6月20日晚，北欧浪花剧团开始了她们的作品《她他们》在阿那亚戏剧节的首演，这是这个北欧全女性班底剧团首次来华演出。在背靠大海的孤独图书馆里满是观众，大家或站或坐，舞台与观众席并无绝对的空间上的区隔，观演关系一开始就进入了一种亲密而温馨状态。在演出的开始，四位女演员们重复着“Welcome! Sorry!”，并且持续与观众进行眼神交流。整场表演从“Sorry”开始向外延伸，剧团成员们在过去八年内收集的真实口述资料逐渐呈现在大家面前。6月22日，在三场演出之后，《她他们》完美收官，并在社交媒体上引发了观众们对剧中内容的热烈讨论。

女演员们轮番扮演着不同故事里的男性或女性，围绕着性别议题再现真实生活中的性别困境，整场表演在沉浸一种和柔而平静的状态中，对于口述材料的处理方式尖锐但不刻薄，真实但不极端，以诙谐中的严肃还原了比任何文本和理论都更加复杂和立体的现实。以女演员们极强的舞蹈和表演能力为中介，孤独图书馆中的观众们被充分调动起了情绪，一段段故事被娓娓道来，欢笑和泪水随之交错着起伏，人类的情感与窗外海浪的波动构成一组镜像。在演后回顾时，演员谈到在演出过程中，她们在讲述故事时，仿佛是把不同的角色穿在身上。这种将自己放置于他人困境中的共情力也影响了剧团的工作，她们允许不同观点和声音并存，也无需使自己适应某一特定标准或框架。

《她他们》采访视频

在北欧浪花剧团来到阿那亚戏剧节之前，我们就与主创成员进行了一次对话。这是一个扁平化架构的团队，团队的初始成员是四位来自芬兰和冰岛的女演员们，在搜集口述材料的第六年，演员们决定邀请一位导演来参与到剧团的工作中。从这种较为少见的剧团组织形式中也可以看出，平等、自由、沟通与尊重不仅是北欧浪花剧团要在舞台上探讨的议题，更是她们在日复一日的筹备工作中践行的理念。

以下是我们与北欧浪花剧团中两位女演员的对谈：

Q：《她他们》是基于四位女演员们和男性的访谈而制作的，四位女演员来自北欧不同国家（Tinna和Bergdís来自冰岛，Anna和Marjo来自芬兰），请问是什么契机使得大家产生了创作这样一部作品的想法的？

A：Bergdís&Anna

Bergdís:

2015年，Anna Korolainen Crevier（演员）在雷克雅未克的Tjarnarbíó剧院观看了我们的演出的戏剧Carroll: Berserkur后，表示对我们接下来的演出很感兴趣。我们作为一个创作团队，尽量保持扁平化的结构，但有时也会采用动态层级（注：在特定项目或创作阶段中，某个人会被赋予更多的领导或决策权，以推动项目进展），因为我们认为让某个人作为发起者，而其他人共同参与是非常重要的。我们团队保持平等，共同创作。对于《她他们》这部作品，我们在创作过程的最后阶段决定邀请一位导演。在经过六年的研究、采访和试演后，Unnur作为导演加入了我们的工作，并与我们共同创作。我们的合作非常成功，因此决定在之后的作品中延续这种合作方式。

Anna最初提出了这部作品的主题，她向我们分享了她作为女性的经历。这种经历包含着愤怒、沮丧和伤痛，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那样。她曾遭遇来自男性的歧视，不被倾听，拿着不平等的薪酬，受到暴力对待和性骚扰，种种经历使她崩溃，这只是其中一部分。我们都有类似的经历，所以当我们开始探讨这些问题时，我们感到彼此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我们意识到这是一个系统性的问题，并还有很多问题亟待探讨。通过演出，我们能够追问并获取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没有比表演更好的方式了，这是我们理解、探索和成长的方式。我们希望可以影响那些愿意与我们分享经历的人们，也希望能借由我们的演出来展开更深入的对话。

Anna：

2015年，我刚刚产生了创作这部作品的想法。我发现自己对现状感到沮丧，父权制渗透到我生活的每一个层面。我看到很多男性在工作中、政治中、全球性危机中、教育中，甚至在我的私人生活中支配女性和他人。我对周围的男性越来越怀疑：他们是不是在试图扼杀我的创造力或压制我的观点？他们是不是在占据我的空间？或者他们是不是在性骚扰我——这似乎也是我周围大多数女性每天的经历。

我对男性的这种偏见让我既害怕又好奇：与其关上我的耳朵，在我和另一性别之间筑起壁垒，不如深入探究我的偏见，向男性询问他们对父权制的看法，无论是社会层面的还是个人层面的。所以我和同事Spindrift谈了这个想法，我们开始采访男性，了解他们对自身性别的体验及与之相伴的各种问题：不安全感、父子关系、性、性取向、暴力和情感。渐渐地，我们产生了理解，受访的大多数男性都因父权制和由此产生的期望而遭受巨大痛苦。我们将此命名为“有毒”的男子气概：一种同时禁锢了男性和女性的社会现象。

Q：《她他们》是一部肢体剧场作品，为什么大家选择了这种特别的戏剧形式？我看到各位在创作的过程中还做了很多采访，采访对这部作品产生了哪些影响？在编排过程中大家遇到过哪些困难吗？如何解决这些问题？

A：Bergdís&Anna

Bergdís:

整场演出都是基于采访，并深受其影响。这些采访是我们创作的基础，也推动我们不断提出问题，我们以不同的方式——无论是集体还是个人的——来探索这个话题，并将其带入表演空间，与他人分享。由于整个制作时间持续很久，我们受到当时社会事件的影响，这种影响一直持续到现在。我们的表演也反映了我们自己的经历，因而完全将我们的声音从作品中剥离是不可能的。

在采访男性时，我们非常清楚自己的立场以及他们所处的境地，这些采访往往会变成亲密的对话，大多数受访者在谈论“有毒”的男子气概及其对他们的影响后感到如释重负。而对我们来说，能够公开谈论、倾听和分享也是一种解脱。我慢慢感觉到自己开始以不同的方式倾听，同时也更加意识到自己受到了怎样的影响，以及自己以往如何内化了有毒的男子气概。

在制作过程中，我们遇到了许多挑战。其一是资金问题，我们很难获得资助，因为作为一个公司，我们在资助体系中难以找到定位。但最终我们成功了，因为我们很坚韧并很有耐心，始终对这场表演充满信心。制作这部作品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即便过程中有困难，我们也认为为此花时间是值得的。

另外的一些挑战与主题本身有关，包括如何基于真实故事进行创作，这些故事来自别人的经历。我们花了很多时间讨论、分析、与他人交流，学习别人是如何进行类似表演的，观看纪录片并逐字记录。我们希望确保对受访者的尊重和忠实，我们的目的从来不是指责任何人，而是促进对话和提出问题。

Anna：

北欧浪花剧团是一家肢体剧团，因此无论选择何种形式，肢体剧场都是我们创作的前提。在创作这部作品的过程中，我们有时会偏离最初的采访材料，但《她他们》的核心是所有材料都基于真实的访谈和事件：作为女性，我们无法想象所有男性的内心世界，但通过真实的材料，我们可以展示一些男性的经历。

创作过程持续了近七年，这段时间中我们经历各种挑战，其中一个挑战就是如何在扁平化的团队模式下推动工作，同时还要为每场演出建立清晰而有力的戏剧结构。我们希望有多元视角，同时在多元之中达致和谐。

Q: 《她他们》在孤独图书馆上演，这个建筑是一座在海边的图书馆，有一面透明的玻璃面对着大海，是一个非常宁静、适合思考的场所，这个独特的演出场地会对这部作品的呈现产生什么影响吗？

A：Bergdís&Anna

Bergdís:

这是我们第一次来中国，此前我对这座建筑一无所知，但在看到照片并了解了更多信息后，我立刻被它吸引住了。我喜欢把表演带入旅行途中，因为这样可以将作品整合到陌生空间中，并让这些空间对我们的作品产生影响。孤独图书馆作为一个非常独特的表演场地，与我们之前演出过的任何空间都截然不同。海洋在这里扮演着重要角色，我相信海洋也会为我们的作品带来巨大力量，这对我来说具有象征意义。这种象征意义在于，我们的剧团名字是Spindrift，意为被风吹到波浪顶端的浪花，我们的团队成员正是来自被海洋连接起来的不同国家。

Anna：

我们之前对这个空间并不熟悉，但我认为这样一个开放且富有沉思的空间可以让每位观众有契机去反思舞台上提出的问题。对于北欧浪花剧团来说，我们常说自己是被海洋连接在一起的，所以临海演出也许能够让观众感受到与我们之间的联系。

Q：我们这个时代的性别研究已经发展出了多种流派和理论。但《她他们》在舞台上呈现的是一种更为私人的体验和叙事，你们觉得如何处理理论和个人经验的关系？

A：Bergdís&Anna

Bergdís:

我不久前学会了把理论视为诗歌，这是一种很棒的方式，可以去试图理解我们的语言无法描述地现象。理论对于理解世界以便在其中生存至关重要。而从真实经验中，我们获得了这种内在知识。我们能体会到一些事物，但无法解释我们是如何理解它们的。这种体验到的知识成为了我们的真理，而理论又从其中被构建和进一步探索。受访者们谈及的事物启发了我们，并促使我们不断阅读与之相关的理论和研究。在这个持续了近七年的创作过程中，也发生了很多与我们的作品议题相关的事件，这些事件也持续地对我们产生影响。通过这个作品，我们自我教育并成长为更好的人。因此我认为无法把理论和经验分开。对我们来说，获得知识是重要的，这是我们出发的动力。即使我们的表演展现真实故事和个人经历，我们也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我们所阅读的理论，甚至开始了自我建构，可以说知识是存在于我们的身体中的。

Anna：

我认为理论总是源于个人经历。当我们要理解我们的生活经历时，往往会诉诸理论。学者贝尔·胡克斯在她的论文《理论作为解放性实践》中很好地表达了这一点：

“我接触理论是因为我受到了创伤，我内心的痛苦如此强烈，以至于我无法继续生活下去。我急切地接触理论，想要理解、掌握我周遭和内心发生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我想让痛苦消失。理论有治愈的力量。”

由于我们的表演基于访谈，我们发现围绕个人经历建立戏剧性非常重要（无论是受访者的还是我们自己的经历）。观众可以从个人层面与作品产生联系，如果能引发他们对世界与女性主义理论关系的思考，那就太好了！

Q：2024阿那亚戏剧节的主题是“常规和例外”，在你们看来，女性的处境是否是一种“例外状态”？或者说你们怎么理解常规和例外之间的关系？

A：Bergdís&Anna

Bergdís:

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但却非常难以回答。今年夏天，我正在研究冰岛传说中女性是如何被书写和被抹去的。这对我来说仍然是一个谜，女性何时被抹去、被杀害、被认为低人一等、被视为“他者”甚至不完全被当作人类，女性的处境与儿童的情况类似。这不是一个新的发现，这是一个事实。对我来说，重要的是理解问题的根源所在。我们生活在一种系统中，在其中我们需要满足一些我们并不能完全理解的需求。至于这个系统是为谁而设定的，我想这是不言而喻的。我们都在挣扎。所以，也许这种挣扎并非例外状态，而是已经成为常态。因而这个规则需要被打破。无论性别、种族、民族、阶级、信仰、能力或性取向如何，我们都应当有权利以自己的方式在这个星球上生存。引用我们演出中的台词：“我只想……存在，仅此而已。”

Anna：

即使在2024年，我们仍然生活在一个由男性建造并为男性服务的世界中。尽管女性占全球人口的约50%，但我们在各自的社会中仍然被认为是例外。一个令我震惊的经历是阅读卡罗琳·克里亚多·佩雷斯的《看不见的女性》一书，这本书全面收集了所谓的“中立”行业和社会结构，它们往往仅为男性的身体构造和思维方式服务，制药行业就是其中之一。

Q：如果让你们用三个词去形容《她他们》，会是什么？

A：Bergdís&Anna

Bergdís/Anna：真诚、有趣、发人深省。

Q：除了《她他们》以外，你们还关注本次戏剧节的哪些内容？对本次戏剧节，你们有什么样的期待？

A：Bergdís&Anna

Bergdís:

阿那亚戏剧节有太多有趣而精彩的表演，我没法看完全部演出，所以感到很遗憾。但我仍然非常高兴能观看《4.48》、《魔音》和《鱼刺公主》的演出。我期待与其他艺术家见面并交流，期待观看他们的作品，同时也期待与观众互动。对我们来说，能够与观众进行对话非常重要，因为我们的作品经常涉及社会话题，往往会引发激烈的讨论。所以我不得不说，我对能够探索阿那亚这个地方并第一次体验阿那亚戏剧节感到无比激动。

Anna：

我真的很期待与来自中国和世界各地的观众和艺术家见面。比利时舞蹈表演《孤岛》很吸引我，它有四名演员，与我们的作品有很多相似之处。我也很期待探索阿那亚戏剧节的海边环境，在巴黎度过了六个月之后，我很想与海洋亲近，毕竟巴黎没有海。

6月22日，《她他们》在阿那亚戏剧节圆满收官，对性别和社会议题的思考在我们这个时代还将持续向更深的层次发展，《她他们》对我们最大的提醒或许是保持共情，时刻警醒于日常中他者所处的困境。盛夏的海岸，金黄的沙滩与清爽的海风相得益彰，阿那亚戏剧节精彩不停。环境戏剧朗读、候鸟300等等，众多新奇有趣的活动和多元的空间体验等你解锁！

演员：阿部一德，大高浩一，本多麻纪，石井萌水，木内琴子，贵岛

制作人：南娜·古纳斯 & 北欧浪花剧团

导演&编舞：乌努尔·爱莉萨贝特

戏剧构作：奥杜尔·贝格迪斯

演员：贝格迪斯·尤利娅·约翰斯多蒂尔、安娜·科洛莱宁·克莱维尔、马约·拉蒂、廷娜·索尔瓦尔兹·厄努多蒂尔

文本：工作组

联合作者：索尔韦格·艾娃·马格努斯多蒂尔

编曲：拉格内希德·埃尔拉·比约恩斯多蒂尔

灯光设计：茱莉叶特·鲁斯特

舞美设计：萨拉·侯迪斯·布洛兰达尔

国际制作：戚洪嘉、芬兰方块星球制作公司

Producer: Nanna Gunnars & Spindrift Theatre

Director & Choreographer: Unnur Elísabet

Dramaturge: Audur Bergdís

Actors: Bergdis Julia Johannsdottir ; Anna Korolainen Crevier ; Marjo Lahti ; Tinna Thorvalds Önnudottir

Text by: Working group

Co-author: Sólveig Eva Magnúsdóttir

Composer: Ragnheiđur Erla Björnsdóttir

Lighting Design: Juliette Louste

Set Design: Sara Hjördís Blöndal

International Producer: Hongjia Qi, Square Planet Producti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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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时间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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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那亚戏剧节，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戏剧。

当戏剧与大海相遇，一定会碰撞出新的灵感与火花。大海本身，不仅是剧场，也是一出精妙的自然戏剧，让创作和表演更为自由，海的变化多端，也预示着惊喜与可能，海是无界的，戏剧也是。 

阿那亚戏剧节会把戏剧、音乐、影像、建筑、舞蹈、生活方式等跨界融合。戏剧不是海洋中的孤岛，而是海水，它可以独自流淌，也可以连接他者。 

阿那亚戏剧节，是为所有喜爱戏剧的人们创造的一个新的平台，让艺术家与观众们，感受人与人之间真实的相遇和真切的交流，探讨戏剧更广泛地与生活和其他艺术相融合的美妙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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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照片

撰稿｜孙睿丝

文案策划｜张悦

图片｜阿那亚戏剧节

排版｜Arina

视觉｜Kun

主编｜Gyros

在我心上开一枪吧！《枪，谎言和玫瑰》

《4.48》打开天窗，召唤光明！